小说《贝尔舍林在沉没》,现已完本,主角是西尔恩西尔恩,由作者“褴褛飞衫”书写完成,文章简述:去,目送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大大小小的棺材。西尔恩也位列其中。被一众棺材包围,西尔恩确乎产生了岛民在为自己送行的错觉——当然是作为死者。“感觉有点古怪吧,”老巴里对立在甲板上西尔恩的背影说道,“但乡亲们的习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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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恩是被驴叫声吵醒的,此刻的她双腿蜷缩蹲在墙角,手搭在窗户上,望着屋外养父臂弯里的那驴子行将就木的脸。耳边不时响起断断续续的鼻息声,大概是养母在一旁抽泣。这驴死得实在不是个好时候,西尔恩微微眯起困倦的眼睛,暗忖道,但这于我也毫无意义,只是牲畜的寿命到头了而已,它陈然为家里提供许多的劳动力,或许还提供些许情感上的支撑,但到头只是牲畜罢了——只是被圈养在这个曾经的四口之家,现在的三口之家中,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逃脱的牲畜罢了。
一阵微风吹过,西尔恩强作精神睁开眼,看见一些闪着光的泡沫从驴子歪斜的厚实的嘴唇中流出,随风而逝。
养父的目光追着风的方向,神情庄严而肃穆,注视着闪光的泡沫飞向远方,彷佛是目送一位伟人的离去,一位亲人的逝去。
养母走到驴的身边,仍抽泣着,蹲下身,肩膀一耸一耸地将拴在驴脖子上的粗绳取掉。
我尝试过在它仍活着的时候解开这条绳索,西尔恩再度闭上双眼,回忆着,它用那黑灰的眼球盯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茫然,轻轻踢两下驴蹄,低矮着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几声如破烂风箱般的嘶吼从驴的嗓子里逃逸出来,驴的四肢在养父的怀里诡异地抽动了几下,然后一片寂静。大概是死了。
这一刻,西尔恩好像觉察到什么,有某种东西在这一刻让她感觉到切实的恐惧,让她觉得四下一切皆是如此的面目可憎。至此她下定决心:要离开,无论如何都要。
西尔恩重新躺回床上,她注目着床尾置物柜上的那个布行囊,叹一口气,骂道:
“终究,一群牲畜。”
清晨,阳光不由分说地铺满房间,西尔恩坐在床上,带着几分怨气揉着被光照醒的眼睛。
昨晚睡得并不算好,养父与养母搬移驴的尸体的声音让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睡着没有,一会儿眼睛好像是睁开的,看着乏味的天花板,一会儿眼睛好像是是闭上的,漆黑一片,好像是被封在了棺材里。
床尾处,西尔恩注意到一门棺材陈列在那里,小小的红木棺材,里面无疑装的是那只驴。西尔恩又看了看旁边置物柜上的行囊。
出殡和出行撞在同一天,西尔恩尽量不去负面地思考这巧合。
洗漱收拾完毕后,西尔恩穿过逼仄的走廊,沿着朽坏的木楼梯拾级而下,躲着随时会从蛛网上落下的被吸干体液的虫的尸体,来到客房。养父与养母已在坐在对面的长凳上,木桌上蒸熟的红薯正冒着丝丝热气,两人表情比昨晚更为肃穆近似僧侣。
察觉到西尔恩靠近,养父抬了抬眼示意她坐下。
“阿德死了。”养母语气悲切,眼神飘忽,似乎是在对着盘中的红薯说话。
阿德是指那头驴,这也是西尔恩去世的哥哥,德米尼克·B·吉拉德的昵称,对养母养父这样称呼西尔恩毫不介意,她不喜欢哥哥。
我厌恶阿德的软弱,西尔恩一边想着,一边将木勺插进红薯里。两个阿德都一副德行。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养父口气沉稳,鼻息沉重。
“当真要走?在这当口?”养母抬起头对西尔恩说道,但西尔恩仍不觉这话是对她说的,话语似乎掠过她的肩头飘向自己远在天国的哥哥,或…那头驴。
哥哥把手按在她的肩头摇摇头说:“听母亲的,不要走了。”驴也起哄似的“咦哦咦哦”叫着。
西尔恩抖了抖肩膀,打了个冷颤。
“巴里…老巴里什么时候来?”西尔恩不理会养母的问题,转而向养父发问,后者只是疲惫地耸了耸肩,表达出一种无可奈何,并向她透露出注意听养母的话的意思。西尔恩早已非常熟悉这位总是保持沉默的养父的所有肢体动作。
“至少出席了阿德的葬礼再考虑要不要走吧。葬礼就在下午。”养母恳求道。
“报丧岛的离岛时间就潮汐期这会儿,过时不候。”西尔恩回绝道,她尽力不然自己显得冷漠,虽然她内心确实毫无波澜。
说到这,西尔恩再度惊异于驴的死期与自己的离岛日的巧合,按报丧岛的传统殡葬仪式,死者需由木棺材搭载着,借潮汐期特有的巨浪,在退潮之时往离岛的方向漂流,并在跨越报丧岛海域与艾兰海域交界处时,被“水下的精灵”接入“灵魂的彼岸”。以安死者,得慰生灵。
或许…这真是巧合么?
“不许走!”
思绪被突然爆发出的声音打断,养母叫喊着:“忘记阿德是怎么死的了吗!你的哥哥!能离开报丧岛的只有死者!”
最终养母还是搬出另一个阿德来阻拦西尔恩。“离岛的只有死者”,这的确是报丧岛的一条常识,因为离岛者只能在潮汐期出发——而他们无一不是死者。两年前阿德跟着老巴里离岛,回来的只有老巴里。
西尔恩确有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得出的最终结论永远都是:“待在报丧岛本身就和死亡没有区别。”
正要反驳,一阵大声的呦呵声从屋外传来,打断了西尔恩。巴里·A·基奥恩大踏着步十分熟络地跨过屋门槛,冲着享用早餐的三人问好:“老巴里来也!怎么滴,吃着呢!有我的份吗?”
说着老巴里毫不生分地打量着四周,桌上红薯就三个,不然自己顾不得烫也要捡上一个吃了——这可是希拉家的红薯!
一边故作大度地摆手拒绝希拉要让出自己早餐的举动,一边又带着未得红薯的怜惜之情的老巴里,很快注意到另一件事:“哎,阿德呢?”,他冲西尔恩问道。
养母希拉闻言叹道:“哎!昨天晚上走了,前不久还活蹦乱跳呢,说走就走了,简直跟受了诅咒似的!背时啊!就这,她还想走呢……真不吃点?”她又问了问,西尔恩从养母的语调中听出一种她对养父从未有过的堪称卑微的温和。
“不了!”
老巴里应付着,同时毫不见外地往屋深处迈开大步,没出几步,一门棺材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放着一份行囊。
棺材并不引起老巴里的注意,死个驴子而已,倒是一旁装得鼓鼓的行囊,让他颇感好奇。从被撑出的菱角形中,老巴里能看出行囊里装着硬物,大概是书——西尔恩是喜欢书的,但本就打算今日离岛的她,何必在本就容量有限的行囊里装一本书呢,上了岸不有的是书看?多装点必需品多好!
必需品?老巴里突然想到点什么,伸出手想一探究竟。
“何时出发。”西尔恩从背后喊住鬼鬼祟祟的老巴里,并从他手里夺回了行囊。
“想帮你先拿着来着。”老巴里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过不了一会就能出发,等浪头再稍微大些就行。唔…话说,你不先去参加阿德的葬礼么?”
“那还能来得及么?再说我本来也不想去。”西尔恩没给老巴里好脸色看,实际上这两年来,西尔恩根本再未有正眼看过他。
“噢,可别让你希拉阿姨听到。”
西尔恩耸了耸肩,搭起行囊就打算走。
“嗯,毕竟…阿德的葬礼参加一次就够了,”老巴里的声音悠悠的从身后冒起,“开个玩笑。”
愤怒的情绪一瞬间占领了西尔恩的大脑,她猛地转过头,两年来第一次正视着老巴里,他的脸庞无疑更加丑陋了,五官都怪异地肿胀着,还覆盖着一层层结痂,整张脸以眉心为点,向内扭曲坍缩着,皱纹如蛛网般向脸颊扩散。
老巴里目光诚恳的灰褐色眼珠里,反射着西尔恩愤恨的表情。
自己何苦生这么大的气,正如老巴里所言,“开个玩笑”,没有任何线索能指明阿德的死与老巴里脱不开关系,再说了,自己不是不喜欢阿德么?
恍惚间,西尔恩想起在阿德的葬礼上,她有些木然地盯着那门没有尸骨的红木棺材往离岛的方向缓缓漂荡着,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拇指。
无论怎样,至少要等到船上后…要听到巴里·A·基奥恩亲口说出事实后再做判断…西尔恩的思绪返回了现实。她无感情地应道:
“诚如所言,参加一次足够了。”
待西尔恩后一步回到客房时,老巴里已经站在养母身后轻声安慰她了。仔细听听,养母正抱怨着西尔恩有多么忘恩负义,把她养大有多么的不容易。
说这些话时,养母有些抑制不住感情,她每次面对老巴里都能更加自如,乃至是在西尔恩看来有些做作的抒发感情,只听她这会声音颤抖,悲切地说:“在这个档口她还执意要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虽然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养母与老巴里有什么私下的来往,但西尔恩总是能从老巴里过分随意的语调,与养母故意提高音调而显得更淑女的声音,甚至是本就沉默的养父更为沉重的鼻息中读出几分晦暗的暧昧。
西尔恩冷漠地打量这些她所谓在报丧岛上的亲人们。
养父双目密闭眉头紧锁彷佛一位苦修者,而面对着不断抱怨的养母,老巴里唱戏似的念叨着一些陈旧的开明的话语:
“这也是孩子自己的选择,我们做大人的不能误了孩子的前程嘛!”、“孩子大了都想去外面闯闯,这很正常。”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巴里有意无意地向西尔恩望去,眼神里充满欣赏。
最终老巴里拍着胸脯向养母保证道:“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至少不能让她忘了还有报丧岛这个老家嘛!”
于是在养母幽怨的目光中,西尔恩终于得以离家了。她一路上跟在老巴里身后,碰上他们的乡里乡亲们不断向老巴里问好,乡亲们向老巴里投以善意的同时,也不断向西尔恩投来阴翳的目光。
而对这一切,西尔恩只是竖起斗笠默默跟着,她用手掂着自己行囊的一角,隔着粗糙的布料,一股坚硬的触感让她略感安心。
报丧岛离岸口的沙地上,岛民们沿着海岸线紧密簇拥成一列,海水没过他们的小腿,浪头一波一波袭来,他们手拉手抵挡着浪,眼睛往同一个方向望去,目送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大大小小的棺材。
西尔恩也位列其中。被一众棺材包围,西尔恩确乎产生了岛民在为自己送行的错觉——当然是作为死者。
“感觉有点古怪吧,”老巴里对立在甲板上西尔恩的背影说道,“但乡亲们的习俗就是如此,你也不用太在意,当成是为你送行吧——好的那种。”
四下打量,西尔恩认出旁边那门棺材上刻的名字“方达”,里面大概是是方达家的老父,一个长着鹰钩鼻总是不怀好意盯着人看的老东西。紧接着她想起老方达总是向周围人吼叫着,表示死后绝不按报丧岛习俗安葬,“不想当恶鬼的口粮”,老方达曾这样吼道,他情绪激动几乎要从轮椅上跌落,口气粗暴又透露着恐惧,好似一只断了手脚的猴子在对狒狒吼叫。
不知躺在棺材里的方达此刻怎么想。
再旁边就是驴的红木棺材了。西尔恩抬眼看了看岸边的养父和养母,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两人的视线皆未投向她,他们正手挽着手看着这门棺材向远处飘走。
西尔恩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希望被好好送别的,她有些失落的移开视线——就在这一刹那,西尔恩瞥见养母向她看来,眼里闪着恐惧。
一如所有的岛民在送别他们逝去的亲人。
“快到交界处了。”老巴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西尔恩别过头不再去看报丧岛的岛民。一堵由浓雾堆砌起的高墙屹立在西尔恩的面前。是艾兰海域。
终于离开了。在浓雾吞没所有的棺材与老巴里的船时,不知为何,西尔恩没有露出自己以为会露出的由衷笑容,她像是个失败的演员,将假笑凝固在脸上,心跳漏了几拍,她不敢承认这是恐惧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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