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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衣女子骑着一匹栗色骏马，在官道上疾驰，扬起阵阵灰尘。牧家急唤，牧瑜从江南紧急归家。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终于，在黄昏降临之时，她望见了皇城威严高大的城门。
中原的街道和江南的大不相同，应该也因为是皇城，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牧瑜一个人坐在马上凭空高出一截，耳边的声浪让她很不习惯。她秀眉微蹙，随着人潮缓缓前行。
正在此时，前面的人群突然散开，马队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云钑白鹇藏青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是她许久未见的父亲。
一人一队遥遥相望，无意中竟形成了对峙的场面。
世人皆知牧家大小姐牧瑜与父亲安定伯牧渊不合，才十二岁就被牧渊发配去了江南代理生意。今日看来果然他们之间的气氛古怪。
“父亲，好久未见了。”牧瑜朗声开口，神色平淡，“别来无恙。”
牧渊的眼中满是复杂，但他也只是凝神看了牧瑜一眼，便转过头对侍官沉声道：“归府。”
一众马队随即掉头，仿佛牧瑜不是人而是堵墙。牧瑜微顿，低头苦笑，而后驱马上前跟在马队后。
牧府书房。
父女二人一坐一站，沉默相对。
终究，是牧瑜先开口打破了冷寂。“父亲此去江南，一别经年，皇城这边的情况如何？还望父亲详而告之。”
牧渊对于牧瑜语气里的礼貌疏离有一瞬间的错愕，他看着眼前的女儿，似乎在纠结如何开口。
“皇城盘根错杂，”半晌，牧渊轻捏眉心，对牧瑜说道，“之后我与你详细说说。但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是你要被指婚了。”
“父亲此番叫我回来，正是为此事吧。”令牧渊惊讶的是，牧瑜对于此事波澜不惊。
“江南的情报网刚刚组建完毕，宁安楼各地的分号也需要统一的管理。若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想必父亲也不会在此时叫我归家。”牧瑜稳声开口“既然此事必须要在皇城进行，想必和宫中有关，虽然没猜到我的指婚对象是谁，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阿瑜，为父……”牧渊染上几分愧色“你的指婚对象三皇子在宫中并不受宠，就是个废人，委屈你了。”
牧瑜倒是一脸坦然，“父亲，那旁的话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了，女儿明事理，从我出生到牧家开始，婚姻之事便由不得我做主了。父亲不如详谈皇城这边的情况，以及……对于那位三皇子，您又了解多少？”
牧渊沉吟片刻，答道：“陛下对我们的忌惮逐步增加，你大哥在刑部处处受牵制，皇城山雨欲来风满楼。各方势力堪堪维持平衡，但……”牧渊眉头紧锁。
“父亲不必如此委婉。我们家中握有重金，对于盐铁生意，皇上想要很久了，那铜矿自治权皇上有多不满，女儿也是知道的。”牧瑜轻笑一声，“对于我们家，皇上是欲杀之而后快呀。”
“你说的对。”牧渊闭了闭眼，而后开口，“那三皇子邵淮瑾现在养在李贵妃宫中，生母是个不知名的侍女，在当今圣上还在当郡王的时候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了，皇上登基后也没有给他追封，连个答应都算不上。皇上对他生母不喜，自然也不喜欢他。这一代皇子以‘怀’为辈分，皇上却单单给了他一个‘淮’，淮地是偏远蛮荒之地，可见对于他，皇上实实在在是厌弃的。而单说他这个人听说老实稳重。背景十分简单，旁的倒没什么。”
“父亲您没有想过吗？像他这样的皇子能安然无恙的在宫中长到现在，他本身就不会简单。”
牧渊轻叹一声，“我终究还是老了。皇上指婚肯定有他的用意，我最近总觉得漏了什么东西，却又理不清楚，岁月不饶人呐。”
“父亲无需担心，”牧瑜给牧渊的紫砂小盏续上茶水，“兵来将挡，水来土远，皇上是忌惮我们，但他同时又不舍得浪费我们的能力。依我看来，他暂时还不会动我们。”
“话虽这么说，但到那鱼死网破之时……”
“若真到那鱼死网破之时，”牧瑜很快接上，“虽说牧氏无兵，但我们牧家百年根基，想除掉我们也没那么容易。皇帝陛下不如想一想，天下姓邵的不是他一个，我们大夏不是非他不可。”
牧瑜的神色冷静从容，就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但那双清亮的眸子中，只有漆黑一片。
“牧瑜！”牧渊厉声喝道，他看着六年未见的女儿，感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牧渊顿了顿，缓缓沉声道，“慎言。”
牧瑜眼中的锐利散去，锋芒不显时，他看上去也只是个娴静单纯的十八岁少女。只是生在这乱世若是都那般单纯，又怎能自保？看牧瑜现在的心性，已经是牧家的一枚大棋，只是不知……这对于她自己是幸或是不幸，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牧渊良久才艰涩的开口道，“祸从口出。”
“知道。来时观察过了，窗外空旷，墙角无人，父亲不用害怕隔墙有耳。”
牧渊默然。最后，轻声开口：“你也许久未回家了，去见见你母亲吧。”
牧瑜罕见的露出了纠结迟疑的神色，她低下头没有了那份从容与淡定。
“您觉得牧夫人想见我吗？我又何必去碍夫人的眼。”
为外人所不足道的是，当年早早赶走牧瑜的其实并不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牧渊，而是拿吃斋念佛，温和亲切的牧夫人萧氏。在牧瑜出生时她难产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在牧瑜一月大时她又染上了产后抑郁之症，从那以后他对于这个大女儿十分厌恶，不愿用正眼瞧她。再后来小女儿牧萱出生，她将牧瑜丢给奶娘，只将牧萱带在身边。更是在牧家开辟江南市场之时，把年仅十二岁的牧瑜送去江南料理生意。
“你母亲她，她其实还是关心你的。”牧渊也不知怎么说，只能看向窗外，“而且这些年你也知道，牧家存活不易，你母亲她又是内敛聪慧的性子，这么些年来，她可谓真正的身心俱疲。”牧渊抬眼看向牧瑜。
“父亲，无须多言。”牧瑜摇头笑笑，“我懂礼，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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